何將楚已經死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白無衣當日扔下何將楚的屍體離開的時候其實內心並沒有多大的波動。

因為汾娘的有意放過，所以白無衣僥幸逃過了一劫。他成功離開了升仙城，但是卻沒有回梁丘軍營，原因他沒有細想。

真正開始有何將楚死去的實質感的時候，是在何將楚死了的三天後。

他在街上看到一個男人，衣著打扮皆是安南人的行頭，也說著安南的話語。只不過身材頎長，從背影看略有三分相似。

白無衣不經意間瞄到那人的背影，感覺到心裏“咯噔”一下，就好像被什麽東西用力的撞在心口上。

可慌忙間仔細一看，便發現不是何將楚，甚至連相似的地方都沒有多少。白無衣站在原地，突然之間就覺得情緒全都湧了上來。之前的無悲無喜淡漠無波一下子就被沖垮了。

這麽一個瞬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無論走去哪裏，都不會再遇到何將楚了。

這個意識在何將楚死後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湧進白無衣的腦子裏。

白無衣突然覺得有幾分喘不上來氣，他按住自己的胸口，然後用力地去深呼吸。

胸口好像塞進了一塊濕棉花，堵的死死的。

白無衣這三天來過的平和又安然，他幾乎就要以為自己沒有自己想象地那麽舍不得何將楚。自己其實已經把那個人放下了。在這個瞬間他才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這幾天能過的這麽平靜，只是因為自己的心還沒走徹底消化死亡這個事實。

胸口堵的太厲害，可是腦子裏卻突然翻湧出無數的關於何將楚的片段。

前塵皆無，都是今生的他。

算起來，這一世的何將楚真的不曾虧待過他。那個人在自己記憶裏的每一個表情都是生動的，鮮活的。

他嘴角彎著弧度，說，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他百無聊賴，逗著自己然後哈哈大笑。

他沒個正經地喊自己“活寶貝”。

白無衣一瞬間的惘然過後，突然就莫名地想見他。不需要理由，也沒有目的，只是單純的相見這個人。

愛與恨都模糊了，但是思戀是真實的。

大概人都是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白無衣之前一直覺得自己不能放下過去，他曾經付出了一條命的代價，他覺得放下過去便是對不起自己。

但是此刻重新想想，過去的已經過去，如果現在這個人已經和前塵那個人不同。自己又為何要抓著回憶，不允許自己越界呢？

更何況，對面那個人分明已經張開了懷抱，只等著自己撲進去。

他想起那個晚上，何將楚笑著對他道，願意和他一起過日子嗎？當時的白無衣只想著前塵往事，想著自己死的時候心有不甘。此刻回想起來，便覺得那大概是何將楚摸著真心說出來的情話了。

一點都不細膩，反倒是粗糙的。透著油鹽醬醋茶的味兒，卻讓人覺得觸手可及。

白無衣一個人站在原地，良久方才回過神來。

原來情深如此。

白無衣忍不住自嘲地苦笑了一聲，即是嘲諷自己的舍不得，也是嘲諷自己的看不破。

但是斯人已逝，白無衣有再多的感嘆。也不過是一口氣罷了，留不下什麽。

更何況前世他們糾葛過多，哪怕此生再來一次。白無衣也相信自己還是做一樣的選擇，執迷若是能輕易化解，就不叫執迷不悟了。

只不過現在，就好像白無衣自己臨走之時對何將楚所說的一樣，他們扯平了。

何將楚臨死之前也還在護著他，以身做盾替他擋刀，也算是償還了上輩子他那條命了。

他與何將楚大概命中註定就是要錯過的。上一世他剛剛發現自己的傾慕，自己就死在了何將楚的手裏，這一世，何將楚剛剛捅破了窗戶，就也這麽離去了。

是是非非，既然他們各自死過一次，那麽也就罷了。

白無衣心中的怨懟散了個幹凈。生死面前，萬事萬物都不過是一粒小小的塵埃。人的七情六欲，其實在死亡面前，也就通通化作了遺憾而已。

白無衣放下捂住胸口的手，接著往前走。不過到底還是沒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身材頎長的陌生人。

果然還是一點都不像。

果然，自己還是想見他。只不過，應該是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君埋泉下泥銷骨……也不知有沒有人給他收屍。

應當是沒有吧。

白無衣在這小鎮上找了個地方歇腳，因為身上沒有盤纏，原本是想要把何將楚送給他的那塊玉當了。不過到了最後還是沒舍得，人都已經死了，就當個故人留下的念想。

最後拿著蠱霞玉做抵押，換了銀子。在這個小鎮上待了一段時日。整日裏也沒什麽正事，只不過偶爾有些恍惚，會想起何將楚來。

就在他快要徹底習慣何將楚死去的事實的時候，他在這個小鎮遇到了一個人。

子玉。

就是昔日落金別院的那個雙子少年之一，後來跟著神醫谷槐下過鴛鴦冢的那個少年。

子玉明顯也看到了白無衣，他手裏提著一些元寶紙錢香燭一類，應當是用於祭拜。看到白無衣之時有些驚訝，走近了確認一遍方才道，“還真是你，你怎麽會在這種地方？”

白無衣被劈頭蓋臉地問了一句，他也想問子玉怎麽會在升仙城附近，只不過被子玉搶了先。

白無衣看著子玉手中的祭拜用品疑惑著道，“這是？”

子玉神色瞬間有幾分悵然，他道，“是我哥。”

記得昔日他跟谷槐一起下鴛鴦冢尋不老心，谷槐是為了鍛制南柯香，而他便是為了救他兄長的。沒想到最後也是這麽個下場。

兩人都是一時神色都有幾分淒惶。

子玉倒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對著白無衣道，“遇見你倒是正好，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白無衣：“誰？”

子玉：“當初在鴛鴦冢和你一起的那個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